BGM：Endless Tears

  凌晨两点，意琦行翻了个身，随后闭着眼从鹅绒被里伸出手，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机。

  在旁边的书桌上，台灯还亮着，隐隐传来键盘的敲打声，电脑阴沉沉的冷光照在默云徽的脸上，远看如同一张煞白的纸。

  看了眼时间，意琦行把手机丢到枕边，叹了口气，看向埋头敲键盘的默云：“还不睡吗？”  

  默云徽敲了个回车，“等一会，我这份教案还差两页。”打了五个字后，又加了句。“你先睡吧，你前天刚出差回来，明天还有个会呢。”

  意琦行应了一声，又躺到了床/上。可是几秒后，他又直起身。

  “真的是一会……”默云徽放下键盘，侧过身。“我保证。”

  意琦行这才躺了回去，默云笑了笑，又把目光放回电脑上。

  社畜是不配拥有爱情的！

  玉逍遥在第N次例行加班改卷时，饱含泪水地向默云徽倾诉。

  “你想，本来社畜的交际圈就已经很小，又要在这个小得可怜的交际圈找对象……怎么可能！男朋友女朋友又不是从云层上掉下来的，对我们既是单身狗又是社畜的人友好点！”玉逍遥说道。“小默云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
  默云徽打完最后一个红勾，放下笔，“哦，好像有点道理……等等，我打个家长电话。”

  “你也太敬业了吧！”玉逍遥道。“小默云，我跟你港，你再这样要注孤生的，你师兄这样就算了，你年纪轻轻就……喂！默云徽！你有没有听见啊！”

  走到室外，默云徽摁了一串号码。

  “您好，是澡雪的家长吗，我是澡雪的老师。对，我知道您有事来不了家长会。无妨，这次考试并不重要，澡雪向来用功，不用您多操心。”

  清风拂过，吹动默云额前的几簇黑发，学校的泡桐树也随之沙沙作响。

  “不如留个微/信号，以后有事，我联系您。”

  洗漱穿戴完毕，意琦行走出卫生间，默云的脸还深深埋在枕头里，适才三连发的闹钟都没有撼动他的身躯。

  意琦行看见床/上小山丘般拱起的被子，还是决定让默云多睡会，自己展开烫板替他熨了今天的衬衫。

  八分钟过去了，默云还是纹丝不动。意琦行走到床边，用手捏了捏默云的脸。

  “起来了，起来了。你再不起来，君主任他会打爆我的电话的。”

  “啊……二师兄，真是麻烦。”默云翻了个身，用被子蒙住头。“让我再多睡会，就一会……”

  意琦行收回手，“快点了，我在外面准备早饭。”

  客厅内，澡雪已经规规整整坐在椅子上，小书包放在一边。

  看见意琦行走来，澡雪开口：“早上好。”

  “早上好。”意琦行拿起挂钩上的围裙。“今天吃蛋饺吧。”

  “好！”澡雪道。“默老师还没起来吗？”

  放了一勺盐，意琦行又拿起放盐的小瓶，想想是不是放得少了，然后又撒了些在锅里。

  “是啊。”意琦行抬头，手上一抖又多加了几勺。

  “我已经起床了！”

  默云徽揉着头发走上前，拉开椅子，“今天吃蛋饺？”

  “默老师早。”澡雪开口。

  “早……”默云徽揉了揉眼睛。“我的眼皮好像被胶水黏住了，怎么也睁不开……”

  意琦行把两只餐盘分别放在他们面前，“你要是昨天早点睡，今天也就不会这么累。”

  默云徽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只蛋饺，“我当然知道……”

  片刻后，默云徽忽然倒在桌上，把夹着蛋饺在嘴边的澡雪吓了一跳。

  “啊……我不行了，我不能呼吸了，我大概是食物中毒了。意琦行，你快向君主任打个电话，说我今天中毒进ICU了，今天请……”

  “……你想得美！”

  玉逍遥在与君奉天吃火锅时听到了默云谈恋爱的消息，手一滑差点把手机掉锅里。

  “啥？还真从云层上掉下一个男朋友？?”

   “意先生，你怎么了？”

  风霁月转身，小黑跟踩在大理石砖上，啪嗒两声回荡在会议室中，其他人也纷纷将眼神落在意琦行身上。

  “难道是我做的季度总结有错漏？”

  这两声瞬间拉回了意琦行的思绪，他直起背，抱着歉意地向董事会诸人颔首。

  “不是，是我昨晚没有休息好。霁月，你继续吧。”

  风霁月淡淡地回了一声，又转身继续讲解。

  在意总监的恋情公布前，所有人都以为他和学妹风霁月会是一对，原因并不是郎才女貌，而是只有风霁月能容忍意琦行的工作狂脾性。

  为了业绩达标加班已经是常态，众人心里有苦但不敢明说——因为总监会陪大家一起加班，即便影响到交朋友也没人敢开口——因为总监也会陪大家一起单身。

  热爱公司无疑是意琦行的最高准则，意总监在闲暇时也不忘在同行中挖墙角——虽然至今没有一次成功。

  所以，当本人亲口承认有对象而且还是一名人/民教师时，公司言论从“总监居然是弯的”瞬间转变成“这种人居然也有对象为什么我还单身”。

  “学长，你怎么了？”散会后，风霁月走到了意琦行身边。

  风霁月向来是观察仔细的人，从开会的一开始就察觉到意琦行的脸色有异。上周有四天意琦行就在外出差，刚回来的第二天就如此，难免不会让人多想。

  “完了，学长的男朋友怕是要吹了……”风霁月暗暗想道。

  意琦行捻了捻眉心，“抱歉，是我昨天太累了，所以今天有些思绪堵上了。”

  风霁月皱眉，“学长的路程排得太紧了，要不我和他们商量一下，给你放几天假。”风霁月顿了顿。“如果家里有事，他们会通融的。”

  “不用了，我没事，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片刻后，意琦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又加了句：“霁月，今天还是要加班的。”

  “学长，这种事情就不用再讲一遍了……”

  

   默云徽刚改完今天的作文，忽然看见邻座的谈无欲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向他。

  谈老师是业余的比较一言难尽领域的作家，这是整个年级都知道的事。之前有次谈老师的大作出版，本着同事爱地向办公室诸人送了一本，多送了一本给默云转交给澡雪，默云有幸拜读了他的真迹，最后决定还是不要让澡雪看这种东西，以免留下阴影。

  被盯得有些发毛，默云开口：“谈老师，你有事吗？”

  “哦。”谈无欲道。“我有些好奇……”

  谈无欲起身，上下打量他。

  “我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默老师，你是怎么和家里有矿、长相9分的学生家长成为恋人的？”谈无欲道。“这是什么良家教师与霸道总裁的剧情，你要在社畜BOT里投稿这个，别人还以为你从北美吐槽君来的。”

  默云扶额，“谈老师，你有这份心思，还不如用在改作文上。”

  “哈，我只是好奇。”

  “别提了，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……”

  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下午，正在改卷子的默云徽忽然收到一条微/信：

  “请问阁下能与我在一起吗？”

  默云徽拿起手机一看又丢回原处，还以为自己改卷子改得出现幻觉，等到改完这张卷子，他突然大梦初醒般抓起旁边的手机。

  几秒后，又来了一条：

  “收到请回复。”

  默云：…………

   

  凌晨一点，意琦行打开家里的门。

  他的动作尽量放得很轻，以免吵醒家中的人，但他走到卧室门外时，屋内还是和往日几乎所有这个点一样，还亮着灯。

  默云徽把眼镜摘了下来，看向提着公文包的意琦行：“回来了，今天又加班了？”

  “对，季度总结复查，争取明年公司上市。”意琦行脱下外套，把它挂在衣架上。“澡雪已经睡了？”

  “早睡了，澡雪今天被玉老师表扬了，他还打算把这个告诉你。”默云道。“现在只能由我转述给你了。”

  意琦行皱眉，“默云……”

  “嗯？”默云打键盘的手一顿。“怎么了？”

  “我们很久没有……”意琦行垂下眼。“没有……”

  “没有怎么？”默云疑惑。

  “……没事。”意琦行叹了口气。“你早点休息吧，明天还有课。”

  “我怎么可能早点休息。”默云笑笑。“我还有几份卷宗要改，你先去洗漱吧，我待会再休息。”

  “这次真的是一会吗？”意琦行又问道。

  “当然是了。”

  意琦行取下腕表，朝卫生间走了几步，忽然又折了回来。

  “哎？怎么了？意琦行，你脸太大挡着我的屏……”

  默云徽眨了眨眼睛，对方松软的头发滑进他的颈窝，有点痒痒的。他隐隐还能闻到白天各种留在意琦行身上的气息——古龙水、后调是栀子花的女士香水、油墨味、洗漱池的消毒水味，似乎没有一点是属于默云徽，他也似乎永远嵌入不了意琦行早已排满的生活。

  但面前拥抱他的人是真实的。抱着他的人，正在努力把他揉入他的生命。

  默云徽抬起手，缓缓回抱对方的后背。

  “我很抱歉。”意琦行道。“我的工作太忙，一直没有顾及到你。”

  默云闭上眼，“同样的道歉，我也想对你说。”

  

  面前这人在一刻钟连续摁掉了五个电话，坐在他对面的默云徽有些难堪地开口：

  “您实在有事的话，我们可以改天再见面。”

  意琦行把手机放到一边，“不用，我们现在就可以。”

  真是一位……性格颇直的家长啊。默云心中小小地吐槽。

  “那好，我们现在就开始吧。”

  在另一边，风霁月有些烦躁地挂掉座机：

  “能让身为工作狂的学长五个电话都不接的人，到底是谁？”

  “虽然每天看到你的时间很短，但每次凌晨看到你睡着的样子，我会很安心，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。工作时也一样，我知道在我上班的时候，有另一个人也在尽职尽责地工作。”默云徽说道。

  “我喜欢工作，也喜欢你啊。这就是，社畜的爱情吧。”

  床头柜的手机闹钟响了第三次。

  “意琦行，你快起来啊！再不起来，你家公司的股票就要跌破底盘了！你家公司董事都能把我们家门槛踩跨了！”

  意琦行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，看了眼早上七点半明媚的朝阳，然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。

  “啊，你不要太过分了！你别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！”

  默云徽上去拽住被子的一角，“你还不快给我……”

  没想到被子的另一边使劲一拉，默云整个人滚入被子开着的口子中。

  客厅里，澡雪一一把课本放入书包，自己做了三份蛋饺。

  清晨的日光抹亮了高楼大厦的每片玻璃，在麻花一样扭着的高架上，川流不息的车流越行越慢，地铁站忙碌的人匆匆走过，为即将到来的地铁争夺战做准备，城市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
  澡雪背上书包，踏出家里的门槛，随手帮忙反锁上了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