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载之下,兰台执笔,固自有公论。

《空相》中有关觉海寺朱天菩萨,即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的片段,整理了一下,自己还是挺喜欢这几段。

朱天君神像近代已失,御赐觉海寺匾额及菩萨像毁于某十年。


  贺玄并没有低头看菜单,他的目光似乎仍有意无意地绕开师青玄,仿佛对方的打扮给他带来了几千年前来最大的一次冲击。他侧着头,透过落地窗看向路口,几个人正换上新的广告牌。

  是觉海寺的新祈福活动。

  一庙的香火如果过旺,是要限流的,所以寺庙会提前放出了消息,让香客提前做好准备,避免重大节日为抢头香争得你死我活。

  “贺兄,你在看什么?”师青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。“那个觉海寺?当地一个骗钱小庙,没什么大不了,前几天还有一个和尚想骗我钱呢。”

 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,顿了顿:“哦……我忘了贺兄是鬼,别担心啦,如果里面有法海想镇你,还有我罩着贺兄。”

  “这庙的正主,原来不是他们。”贺玄转回了头,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菜单上。“正殿原来供奉一个菩萨,生前是自缢的皇帝,据说飞升了。”

  听后,师青玄双眼一亮,似乎发现了新大陆:“这是真的吗?真的有人能飞升成神吗?”

  “在千年前,是有的。”贺玄淡淡回道。“现在没了。”

  师青玄听后有些失落,“那现在那个皇帝呢?还有人供奉他吗?”

  “没了。”贺玄忽然想到了什么。“他死前做了很多努力,最后还是亡了国,失了性命。有时候即使奋力拼搏相争,还是斗不过命格,到头来还是被后人当戏看。”

  “贺兄。”师青玄小心开口。“你,没事吧……”


  觉海寺正殿灯火一片通明,殿内高悬着明黄绣幡,明晃晃的灯直射/上方供奉的金身神像,有着刺目的反光。幡下蒲团上盘坐着几位敲木鱼的僧人,口中不停吟诵梵音,似是为人世徘徊的孤魂野鬼超度,却不见此庙的住持。

  有意无意地,师青玄瞥了瞥在他身后的贺玄,看他没有受到丝毫影响,才放心地转回了头,也假装没看到贺玄眼中的敌意。

  上方如来佛眼微垂,一脸慈悲地俯视下方众生,包括贺玄和师青玄。

  师青玄双手合十,正打算弯腰一拜,忽然听到旁边一人小声喃喃道:“朱天菩萨,请保佑我。”

  师青玄瞬间直起了身,向身旁看去,在他边上是一个老妇,虽然上了年纪但仍旧满脸虔诚。师青玄有些不忍,轻声对她说:“婆婆,上面的不是什么朱天菩萨,你认错了。”

  那老妇却仿佛没有听见,朝那上方神像的位置深深一拜。

  “朱天君。”老妇闭眼说道。“我知您依旧在此。”

  原来是那个朱天君。师青玄有些左右为难地看着她。

  “可是上面已经不是朱天君了,或者说,曾经上面摆过朱天君神像,现在摆的不是他了。”师青玄道。“那个神已经不在了,现在来这座庙的人已经不是来拜他了。”

  在他身后的贺玄听到他说的话,慢慢转头看向他。

  老妇睁开眼,却视若罔闻,默默转身离去了。贺玄走上前,看着师青玄迷茫的侧脸。

  “有句话,我不忍说。”师青玄说道。“她拜的……是神吗?”

  “不是神。“贺玄回道。“是鬼。”

  师青玄不语。

  “如果成神,自然能护佑信徒,保他们不受欺/凌。”贺玄说道。“如果成鬼,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山沦落,自己无能为力,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信徒遗弃,被众人遗忘。”

  “从神台跌落的神,都是这样的下场吗?”

  “是。”

  师青玄依旧不语,他的肩膀开始有些颤抖。

  “你不必为此难过,每朝每代都有这样的可怜人。”贺玄突然止住了话,像是预感到了什么,急忙看向他一旁的师青玄。“等等,你……”

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师青玄睁着双眼,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。

  “我,我是……”


  大殿外,觉海寺住持出现在敞开的殿门前,他微提僧袍,跨过高高的门槛,随后双手合十,朝贺玄他们躬身行礼:“阿弥陀佛。施主深陷泥淖,为何不早日脱身。”

  贺玄讽刺地一笑,毫不留情地先开口:“你们的神鸠占鹊巢,挤占他人正殿,还要在此地与我谈论是非善恶?”

  “善哉。”住持说道。“正如施主所言,自千年前神界动荡,凡间已无人飞升。王朝落幕乃人世常态,后人为缅怀先帝自说飞升,朱天君若有在天之灵,也会感到欣慰。”

  “呵,你们也不过是欺他如今非神。”贺玄看向怀中的师青玄。“和对他一样。”

  “朱天君命已归天,老衲可为其超度,助其早登乐土,不为凡尘所扰。可施主为鬼数千载,既有通天本领,为何仍止步不前?”住持的目光落在贺玄怀中的师青玄。“是为了……这位青玄施主吗?”


  一尊神像,由圣上钦点,从国都千里迢迢地运往南方,一路上翻山越岭、渡江跨湖,甫一入城门就引来全城夹道欢迎。在四方香客的兴奋下,似乎无人再关注,那新神像的神台上之前是哪位神灵。

  此刻,在欢腾的人群中走过一个人。他穿着全黑的半旧道袍,斗笠压得很低,与四周蔓延的气氛格格不入,他匆匆穿过人群,似乎急于摆脱这拥挤的活人气息,也似乎对发生的任何事无比厌倦。忽然,人群中响起了一声高呼,原来是那圣上亲题的新匾额——觉海寺,被几位僧人挂在寺庙正门上。

  那人停下脚步,抬头看了看匾额。

  “这位施主,请留步。”

  那人没有回应,只见一位布衣僧人跨过门槛,绕过几名香客,行至那人面前。

  “阿弥陀佛。贫僧原报忠寺住持,现觉海寺住持,见过施主。”住持微躬身。“今日一遇,施主颇有几分佛缘。敝庙近日奉诏新修,御赐观音像供奉于正殿,朱天君已移至偏殿。若有不便,还望施主海涵。”

  “忠,报何人之忠?觉,觉如何之悟?”那人说道。“报忠变觉海,祭君变敬佛,一神存在竟被轻易抹去。若神亲眼看着自己被信徒遗弃,还不如,让他堕鬼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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