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载之下,兰台执笔,固自有公论。

【归一/秋水】同心

元兵烧终南山重阳宫梗

倚天屠龙记没有再出现全真教,大概大家集体修仙去了

文名取自《涉江采芙蓉》“同心而离居,忧伤以终老”,不过结局是这句诗的反面


  终南山上,漫山的松树遮掩着林间小径,也将山巅巍峨的重阳宫重重包围。此刻,其中一条细松枝微微晃动,像是被山风轻轻吹过,而事实并非如此。

  一个人影身轻如燕地从中掠过,他黛紫的外衣在松枝间穿梭,却巧妙避开每条尖锐的树杈,也没有惊扰一只休憩的游鸟。他的脚稳稳点在枝头,又向前轻盈一跃,最终落在一根树枝上。

  在他的前方,平地上驻扎着几个营帐,高挂的旗帜也非源于中土,身披战甲的异族兵卒进进出出,像是在谋划什么。

  他看着这些人,许久后,又转身按原路回去。

  秋水在园中设了一个小酒席。

  全真为天下武学正宗,戒律森严,饮酒乃全真修道大忌,教内自然对酒颇为忌惮。但此刻,他却愿破此戒律。

  秋水将一只龙泉小盏放在他对面,然后微侧头,向一旁微笑道:

  “归一师弟。”

  归一从园子边的松林中缓步走了出来,朝着秋水一揖:

  “秋水师兄。”

  “坐下吧。”秋水道。“辛苦你了。”

  归一回了一揖,躬身入席,在秋水对面坐了下来,却迟迟没有拿起杯盏。

  秋水看他盯着面前的梅子青小盏许久,不由得笑笑:“师兄事事都教你,但惟有喝酒这事未曾传授于你,这是师兄的过错。”

  归一从话中听出了异样,但手上随即拿起杯盏小酌,好在酒性不烈,入口微涩,他无心地抬眼,看到秋水与往日有些不同的神情。

  “师兄为何面带忧色?是师兄怕往后一杯酒就能放倒归一吗?”

  “非也,非也。只是我在感叹这数十年如管中窥豹,世事反复无常,让人难以揣测。”秋水微笑着抬起手,摁了摁眉心。“先是九阴真经流落江湖,天罡北斗阵在烟雨楼被点破,又是浮生叛国求荣,金国又为蒙古所灭……现在,又轮到我全真了。”

  “秋水师兄!”归一转瞬放下杯盏,向席后挪了半步,朝着秋水重重顿首道。“作为全真的一员,作为镇守全真的弟子,也作为你的师弟,我恳切地请求你……离开重阳宫吧。”

  秋水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,他秋水般温和的目光仍看着归一,而在这秋水之下却隐含着丝丝钝痛。

  “归一。”他开口。“你起来吧。”

  归一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动摇,秋水垂下眼,随即拂袖起身,走到归一面前。

  “你不必担忧我……”

  秋水的手指碰到归一的衣袖,想要扶起他,归一忽然抓住他的手——这只他再熟悉不过的手,这只曾把手教他写字习武的手。

  秋水只是看了一眼,开口道:“归一,心性不定可是修习的大忌,你心中余愿未了,不能待事如此唐突。”

  归一的神色掩藏在他垂下的浅金发丝下,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他师兄的手,“秋水师兄……事已至此,你还不知我的心意吗。”

  日暮的山风凉得似能穿透脊背,风吹动秋水胸前的一对骷髅挂坠,也吹起他幽蓝双目上的几簇刘海,片刻后,秋水的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。

  “知道,又如何……”他微笑道。“我既为全真镇派之剑,世代护佑全真门下弟子,现今全真身临大敌,我怎能自己叛教出逃呢。”

  他弯下腰,回握住归一的手,将他扶起,“我又怎能……不顾及你,自己逃走呢。”

  归一看着秋水依旧温和的双眼,想开口说些什么,却始终无法开口。

  秋水慢慢说道:“重阳师祖和丘师伯皆为抗金名士,从不惧外敌,蒙古灭全真之心已定,那我私自临阵脱逃,就是辱没全真门规,何以面对全真诸位弟子?”

  秋水抬起手,将归一微乱的发丝撩到他耳后,一如秋水在他幼时为他整理衣冠仪表:“你已可独当大面,不再是需要师兄保护的小归一了。如我不在,亦可统领全真……”

  归一握住秋水的手一紧, “这些我并不在乎……”

  秋水感受到他的不安,随即开口:

  “在你的幻象中,我会是怎样的结局?”

  归一不答,只是说道:“事在人为,人定胜天,命运并非区区幻象能够决定的。”

  “好。”秋水微笑道。“你有此心,师兄心中也甚感宽慰。”

  此时,在松林中忽然传出数支利剑,直朝园中的酒席而来。归一下意识推剑出鞘,迅速斩断身边的几支利剑,将秋水护在身后。

  “是蒙古兵。”归一皱眉道。“他们已经上山了。”

  “既然他们能到此,想必山腰的弟子处境比较艰难。”秋水道。“归一,你还是带领重阳宫现存的弟子,去解救困在山腰的同门吧。”

  归一没有转头,“师兄,你认为这句话就能赶我走?你我相处多年,你不会不了解我的心性吧。”

  “我了解你。”秋水说道。“但这已经由不得你了。”

  秋水话音刚落,归一忽然感觉双腿绵软,意识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,他屈膝跪在地上,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。他半睁着眼,看向他们刚才入座的酒席,那壶不烈的酒,他的师兄可是一滴未喝。

  “师兄,你……”

  “归一。”秋水上前,将归一的身体慢慢放平,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。“守护你们,是我当仁不让的责任。”

  此刻秋水身后走来几个全真弟子,向着秋水行礼道:“秋水师兄,终南山所有弟子已经全数到齐,丘师伯已经下令,半个时辰后就撤离重阳宫。”

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秋水沉声说道。“你们带着归一师弟离开,往后全真一切事务都由他一人决断,见他如见我。”

  “弟子领命。”

  “师兄,秋水师兄……”归一挣扎着想要起身,但头部的阵痛愈发剧烈,连他所见的景象都已模糊成片。

  “我在你们身后,只要有一个全真弟子还留在终南山,我就不会离开。”

  弟子们向着秋水行了最后一礼,然后上前扶起归一。

  归一握着秋水的手慢慢松开,最终两者分离,只留指上残存的几分余温。


  转眼间人世已经翻开新篇章,北斗七星在空中换了无数次方位,但从未改变过自身的列阵。

  “这几年,江湖变化可真多。”

  “是啊,最先是那宝刀屠龙重现于世,后来连被六大门派围攻的魔教都能重振旗鼓。哎,最近又听说来了个黄衫女子,将那峨眉掌门打得落花流水呢。”

  “嚯,那黄衫女子可是何方神圣?竟挫了那峨眉派掌门的锐气。”

  “据传是终南山后活死人墓,西狂神雕大侠的后人!”

  “活死人墓?这可了不得。”

  “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,现在连原来终南山上的全真教都不见踪影,被元兵烧了重阳宫后就一蹶不振了。”

  一人坐在酒桌上听着身后人的谈论,听到这句话后站起身,拿起桌上的剑就离座了。小二走上前,瞥了眼桌上的几壶空酒,和离座之人身上一尘不染的道袍,不由得感到奇怪,但还是笑盈盈地送客:“道长,慢走啊。”

  归一走到大街上,扫视了四周。

  人世百年,在他的外表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,只是在他心中又堆积了一层尘土。他回过头,将那些多余的情绪重新压制在心底,转身准备前往山中的道观。忽然,他在身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:

  “这位兄台,怎知全真就此一蹶不振了?”

  “难道不是?”食客说道。“六大门派争做武林第一,意图号令群雄,其中,已经没有那自诩天下武学正宗的全真了。”

  “非也。天下武学正宗就定要统领江湖吗,修道的初心,不是要求至始至终一副忠肝义胆吗。”

  “嚯。”食客笑道。“这位道长说话可颇为有趣,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道长啊。”

  归一踏入店内,惊讶地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  “我于哪来并不重要。”秋水说道。“重要的是,我到哪带着一颗怎样的心。”

  归一吃惊地盯着秋水,片刻后,转头对那位食客说道:“这位道长所言不虚,心性如何确实比统领江湖还重要。过去的完颜康,现在的混元霹雳手,都走上这条不归路,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。”

  食客哑言,秋水起身离座,向着归一稽首行礼:“多谢。”

  二人并排走到大街上,秋水微笑着开口:“多年未见,归一师弟已成熟不少,让师兄也刮目相看了。”

  “师兄。”归一伸出手,重新握住秋水的手。“这百年,是对我修道最大的考验。”

  秋水微笑道:“看来,你已知晓你真正渴望的东西,不是所谓的武林第一。”

  “是。我内心所愿,曾经毕生都无法诉诸于口的东西,就是我现在所处的返归真性。”归一道。“我原来离它这么近,却一直以为离它那么远。”

  “你能寻找到,师兄也十分欣慰。”

  “秋水师兄。”归一开口道。“我的真性,并不只是现在远离江湖的无欲无求,还包括你。”

  秋水停下脚步,在他们宽大衣袖下的手始终十指相扣。

  “我又何尝不是。”秋水说道,侧头看向身边的人。

  相扣的双手代表二人同心,岁月和生死也无法斩断。

  归一的唇角微微上扬,这是他这一百年最发自本心的笑容。

  “师兄,我们一起回去吧。”



评论(3)
热度(121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胥山樵 | Powered by LOFTER